去靖港过节

2025-10-03 23: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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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骆志平

近些年,靖港花银子捡拾了一下门楣上残落的秋风,又撑起长篙,将芦江湾溅起的水花,晾在了杨柳枝。杨泗庙站在河街边,一声不吭,禅檐古脊中青灯供佛,梵音袅袅。

在一片清安自在中,老街活得越来越精神,那些老式的门店,风檐未改,就连屋子里的旧炉旧灶旧案板,一直没有挪动过地方。

古镇街景

有文化的街巷,往往嵌入了老手艺,李氏香干铺,易记甜酒,李飚的“非遗”烙画,怡华楼的杠子面……太多了,好看的好呷的好玩的全都有。

这些老字号,偎在青石老街上,从不打听外面的喧嚣和热闹。有时,游客伸进脖子往里瞧一瞧,店里的主人也装着没看见,老字号的倔强,没有奢求,混个小日子,何需察言和观色。

去过无数次靖港,一直没有走进过李万顺香干铺,顶多透过窗户看看老宅中的老案板,有时,上面摆放着生胚,干活的伙计戴着卫生帽和口罩,遮得严严实实,靖港香干就是出自这。

李万顺是清同治年间的老作坊,第五代“非遗”传承人李侃,言语不多,开口就一句,李万顺从不开门摆摊,每天精制香干几百片,基本都是订制货、伴手礼。

老字号是老街的招牌,靖港香干看似不起眼,但每片大小不一样,纯手工,原料中不带转基因,不用添加剂,味道香绵,吃过几回,就留在味蕾中,甩都甩不掉。长沙人天天念叨着,其实,这不仅是个“非遗”的品牌,也是靖港的口碑。

每去一次老街,总会带回一些牵念和感怀,有时候心存忐忑,连写出的文字都带有月光的味道,胡同老巷的二胡声断断续续,是年岁太高,拉不动胡弦,还是记性差了,忘了词牌和乐谱,叽叽嘎嘎,蹿入老街后,街风一吹,滑向了青石板的另一头。

街上人太多,想沿着檐阶往里走,却找不到挪脚的地方,太阳赶过来凑热闹,挤进街巷中,时不时晃过游人的镜头,炫得胡同里的游客眨眼睛。

古镇街景

很想去看看杠子面店的易国嗲,没想到他突然从弄巷钻出来,拉着我的手,问长问短,很是客气,我也像看到了自己家里的老人,见其身板结实,一点没变样,内心格外的欢喜。

这里尝点小呷,那里喝杯豆子芝麻茶,不一会,肚子鼓鼓囊囊。有个朋友打起了饱嗝,我笑着瞅了一眼,他赶忙端起茶杯,咕噜咕噜喝起了水,水能压胃气,他抹了一下嘴巴,自我解嘲道。转过几个小弄巷,老街的味道越来越浓,很多的场景又回到了儿时的记忆中。

一张张泛红的小竹椅,倚着老宅子的青砖墙,像被时光钉在了古玩城,小石磨很久没用了,上面隐隐地长出了青苔,透过天井的太阳,被小枣树刺伤了面颊,散落一地的斑驳。

八元堂外景

看戏的人涌向八元堂,虢堂主不在。听说他最近很忙,当起了《花开靖港》的主角,戏演多了,派头十足。那天,他举起手杖,指着河街边的老宅子,跟游人说起火烧长沙时的场景,喉咙发哽:“老街善良呀,家家户户腾出房子,拿出余粮,让上万流落至此的长沙人没有受饥寒。”

《花开靖港》剧照

现在,码头上的戏台比八元堂更热闹,不知谁从《山海经》中调来了各路神仙,街上碰到的不仅有游客,还有不少神话故事中的人物,动漫卡通造型,远离了红尘万念,好像把时光牵进了岁月轮回中。

芦江水湾中搭起了大舞台,“月圆了,乐疯了”音乐周活动,高潮一波接一波,半街上的桌椅摆成了一长串,水中的画舫轻碾水波,半边街一半身子悬在江岸堤,一半挤落芦江中。

音乐周活动现场

被岁月拉长的青石老街,皈依在青幽月光下,夜深人静的时候,老邻居家又传来了咳嗽声,紧接着老婆婆起床了,拉亮了厨房的灯,口中念念有词,本来身体就不好,还到处去串门,搞得晚上来磨我。然后,就是喝水吃药的声响,老街的温馨,搀着月光往前走。

不是老街老了,而是老宅子的主人走了一拨又一拨,惊得梁上的燕子睡不着觉。秤店关了这么久,怎么还没开门呀。那个光着膀子打铁的铁塔汉子去了哪?还有吆喝着小钵子甜酒的郭福娭毑呢!

小钵子甜酒巷

易记甜酒的门扉倒是敞得开,老远就吆喝着吃碗甜酒开开胃,清代传下的老字号,没有忙着贴上“非遗”的标识,但甜酒药子用的是土单方,原材料好,纯天然发酵,味道爽得很。

沿着老街往里走,店铺里的热气时不时往外冒,香香甜甜,那么多风味小吃,伸在檐街货摊上,叫卖声此起彼伏,有的小掌柜站到了街中央,叉着小糕点,让游客尝一尝,口里嚷嚷着:“老板,好呷就捎点回家咯。”

靖港热闹起来了,不少游客挤在烙画“非遗”人李飚的店铺里,老靖港的风景,被他左一烙右一烙,全都收进了烙画里。在老街上作了20多年画,三魂七魄全都留在了这,没赚到太多的银子,但赚回了对老街的深情和厚爱。

不远处,几个中年人咕咕噜噜,好像还发着一点小牢骚,正想凑过去听一听,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爽朗的笑声吸引了我,小孩子摆着个路边摊,卖点藕粉,还放着几本小人书,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,我心头一热,这不就是我儿时的模样么。

买藕粉的小男孩

我赶紧蹲下身子,摸了摸小孩子的头,同行的朋友不停地夸着他,我没吭声,但内心的温暖早已浸润了眼晴,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辛酸,幸运的是,小孩子一脸灿烂,搁在老街的心窝中,拎回了几分飘逝的痛惜和怜爱。

等到再回头,几个嘀嘀咕咕的中年汉子不见了。老街的憨实,不在乎钱多钱少,偶尔走急了,额上碰出了小疙瘩,只需有人敷点土单方,便回到了欢声笑语中。

洛春脂意门店外景

在洛春脂意门店前,我停下了脚步,鲜于圣哲俩口子和我是老朋友,每次来靖港,我都会进去坐一坐。鲜于先生是文化人,长得帅,脑瓜子转得快,其夫人做蜡染,他做咖啡休闲屋,把老街的性情拿捏得服服贴贴。

不管是谁,进了门店就想坐下来,出了门,还要回望一下老屋的门牌,记着下次还得来。或许,这才是靖港该有的调性,慢悠悠、不带半点匆忙。

古镇夜景

晚饭后,沿着老街蹓跶了一个圈,路过杨广兴行时,看到老屋没落锁,也没开灯,我愣了一下,还是拨通了老屋主人建觉先生的电话。

他说刚洗完澡,准备带着小孩睡觉了,我看了一下表,七点过十分,我笑着调侃他,看了漂亮堂客,日子过得美呐,小孩七点睡,你和老婆八点睡,折腾一晚上,小心闪了腰哈。

他赶忙跑下楼,开门沏起了茶。聊了很多老街的人和事,很直白,也很无奈。或许,老街的心思就这样,人人都在猜,又都猜不着,只有等到春风细雨全来了,老街泡到了水湾中,才发现,我们想多了,其实老街啥都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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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湖南日报·新湖南客户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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