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北风南韵
有个很火的小视频，八十年代的母亲拿着棍子追着孩子打，追着追着孩子长大了。我想，我的同龄人看到这个视频，一定会心一笑，这是属于我们七十年代人的集体记忆。
我生活在一个特别包容、和睦、有爱的家庭。父亲从小到大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，没碰过我一根手指，在能力范围内满足我的一切要求，对我无限宠爱。在他病重时，我一次次从死神手中拉他回来，放下一切照顾陪伴他，在他去世后，四十五年的父女深情像电影一样，一遍遍在我脑海中播放，变成一篇篇饱含思念的文章！可我还是扎扎实实挨过母亲的三次打呢，现在回忆起来，依然记忆犹新。
我第一次挨母亲打是八岁那年，我们家刚从村里搬到镇上，春节家里来了客人，我被人家拜年的酒瓶上那两根红绸子深深吸引，总想把它扎在自己两个小辫子上。客人屁股很沉，老是不走，我就怂恿弟弟去扯，结果酒瓶子摔到了地上，碎了。客人走后，母亲拎起一根木棍子，弟弟扑腾一下跪下，眼泪汪汪地指着我。母亲让我也跪下，我硬着头不跪，那天隔着厚厚的棉裤，我的小腿、屁股还是被打出一道道血印子。那次挨打，也许是三十二岁的母亲觉得丢了面子吧，可是我也很委屈呀，如果我能像邻居家小兰子那样有一盒子戴在头上的绢花，我才不会想要酒瓶子上的红布条子啊！
我第二次挨打时十岁了。那时在省城开工厂的二爷，每年夏天都要开着红色皮卡车到村里奶奶家杀猪宰羊，摆宴席款待乡里乡亲，整个村庄要沸腾几天，比过年还热闹。像我这样活泼的小孩子怎么能够抵挡得住诱惑呢？我信誓旦旦地向母亲保证，到了奶奶家一定先写作业再去玩儿，结果可想而知，书包扔在炕上，打开都没打开一下。两天后回来，为了蒙骗母亲，我把作业偷偷藏在柜子里，撒谎说忘记带了，可这一切被院子里干活的母亲在玻璃窗的反光镜里看的真真切切！母亲一句话没说，也没有打我，扯着我的辫子，硬把我拉到学校，我吓得一声不敢吱！后来，母亲告诉我，人这一辈子不要撒谎，错了就是错了，改就行。你想过二爷家那样的城市里的生活，只能靠苦读书改变命运！
最后一次挨打，就到了十二岁了。那时，开始爱美的我在葡萄架的空地上种了一畦凤仙花，天天盼着它快点开花，就能像其他小姑娘一样染红红的指甲。每天早晨起床后，第一件事就是给花浇水，看看花苞有没有长大。可是，母亲却把那片花给铲掉了，撒上了别的菜种！我一下子爆发了，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母亲说了脏话。这次母亲举起的不是烧火棍，是搭豆角架的竹条子，夏天可没有厚厚的棉裤挡着，不过也没有痛的记忆，可能长大了几岁，人变聪明了，不像八岁时脑袋一根筋硬挺着，早就像视频里的小孩子，一溜烟儿跑了。
在我半生中，我们家庭和睦，无论生活在南方北方，都被左邻右舍羡慕不已。我算是一个孝顺的女儿，母亲也对我包容理解，在我遇到困惑时，和我商量，给我建议，尊重我的选择，并且帮我把女儿健健康康带大。我也知道，从小娇生惯养的母亲为了供我和弟弟读书，吃尽了她年轻时从未吃过的苦。去农村收粮，从高高的粮囤上掉下来，被人抬到了炕上几天起不来；去聋哑学校看弟弟时，为了省几块钱逃火车票，被列车员当着一车厢的人一顿辱骂；到我读大学时，四十二岁纤弱的母亲为了多赚钱，没黑没白给铁路编防盗网，碗口粗的钢丝绳把母亲双手刮的都是血口子，贴满了胶布，好多年以后母亲的手心都布满了疤痕。
母亲跟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，我在物质生活上满足她，我们也会经常谈心、很少剧烈争吵，可是我知道，我和母亲永远无法像和父亲那样亲密无间，就是因为我们俩之间隔着几十年前，那个初夏北方小院子里，散落在葡萄藤下的凤仙花！
我曾和女儿闲聊时问过她，你从小到大挨过爸爸妈妈的打吗？她说，没有呀！爸爸妈妈那么爱我，怎么会打我呢？我笑着说，肯定打过，只是你忘记了吧？她说，对对对，有过一次，你把我推到房门外，不要我做你的孩子了。我说，那你走了吗？她说，没有呀，我想着离开家就看不到爸爸妈妈，也没有加热马桶，我就回来了。我心头一热，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！
2020年的春节，所有人都被隔离在家里，鬼灵精怪的女儿在家中组织读书分享会、英雄追思会、拍卖募捐会、蛋糕烘焙课堂、还和姥姥、姥爷、爷爷、奶奶搞线上亲子交流会，真是名堂搞尽，变着花样给全家制造惊喜快乐。
可是，乐着乐着，三月开学后乐极生悲了！那时，我要坚守岗位，爸爸单位在外地回不去，只能线上办公，没时间监督她，哥哥初中学习开了挂，在阳台上网课上的特别认真，她一个人在房间拿着平板电脑可就放飞了！直到考试时，语数英三门不及格，我才如梦方醒，再看她的平板电脑，一天几百条聊天记录，还学习个鬼！于是，就出现了前面她说的那一幕！估计当时我是气得我都快心梗了，可是现在想起来真是哈哈大笑啊！
我的女儿乖巧可爱、善良孝顺，和我无话不谈，我知道她有正确的三观，对很多问题有理性独特的看法，也有明确的人生目标。用她自己的话说，除了学习不太好，什么都好！想想自己的童年，被父母理解、包容、宠爱，才有了今天身心健康、对生活充满无限热爱的我，我又怎能不如此对待我的女儿呢？而女儿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，那是时代、机遇、命运、自身的觉醒和努力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塑造的，只要把她交给时间，让她内心的种子慢慢的发芽，开花。而我要做的就像丁玲母亲蒋胜眉女士那样的好妈妈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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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湖南日报·新湖南客户端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