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熊兴保
研究生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还算稀有之物,农村出生的孩子考上大学算是跳了“农门”,知识改变了命运的轨迹,要想人生的坐标系再上个层级的话,往往就会想到考个研究生。
我动考研的念头,是在1989年考入湖南教育学院中文系脱产进修的时候。学习任务不重,自主支配时间比较多,熟悉的同学里备考的人不少,考研氛围很浓。决定了考研,那选择什么专业呢?这事我还真动了一番脑筋。受到田忌赛马的启示,我明了自己中文专业成绩并不是出类拔萃的那种,如果考汉语言文学专业,我就没有比较优势。如果选择考新闻专业,我应该在写作上占据一定优势。中文和新闻是近亲,相通相融相连的地方多,功课准备起来相对来说比较容易,何况我内心深处一直就有个当记者的光鲜梦想呢!于是,我就毅然决定考新闻专业研究生。
▲青灯不归客,烟雾染红尘。笔者求学时,为数不多的几张影像之一。那时候,照相还是件大事。
我查了一下新闻专业研究生的招生简章,考试的专业课程一般就是新闻理论、新闻史和新闻写作,外加英语与政治两门公共课程。英语与政治的复习资料好买,新闻类的书籍很少,哪怕是省城的书店里也是零星的几本,根本不成体系。我想复旦大学新闻系是全中国新闻学府里最辉煌的殿堂,我就跑到复旦大学去买。坐个火车到了上海,第一次到这国际大都市,两眼一抹黑。出了火车站,在高大的公交车站牌下看了半天,还是没有看懂怎么坐公交去复旦。一个专业做带路的大爷主动找我,我一问价钱,要付三块钱!吃餐饭才两三毛钱的,带个路要花销三天的生活费,真心舍不得啊!好不容易找到了复旦大学新闻系办公楼,花了两天时间,竟然就把考研三个专业科目所需要书籍全部都买齐整了!当时,心头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,油然而生的希望犹如烈火一般燃烧,仿佛梦想的彼岸已是招手可及。
当我打开英语书籍的时候,我的心情忽然又降到了冰点。我的英语基础几乎为零,一切都要从头开始。《许国璋英语》,《新概念英语》,从国际音标开始啃,越学越难,越啃越啃不动,几次都想放弃。1991年我参加了第一次研究生考试,报考复旦大学新闻系,招收名额是两人。成绩发榜了,总分是300分抛档线,我还差了20多分。英语划出最低分数线45,我仅仅考了35分。希望的烈焰几乎被浇灭,当初以为招手可及的梦想,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。离抛档分数线都还相差甚远,还谈何容易要和尖子生去拼那仅有的两个录取名额。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。
湖南教育学院毕业后我又回到了原来工作地——安乡三中继续任教,只不过进修之前我是教政治课,这次校长同意我教语文了。我刚刚从常德师专中文科毕业分配到安乡三中,校长安排我教政治。我学中文的不让我教语文,语文是主科而政治是辅科,明显地降格使用,我心底里一直都很憋屈。除了认真教学之外,我这个时候业余时间还是研究生备考,而备考任务里的重中之重依旧是做好英语功课。蜀道之难,难于上青天!我学英语就形同攀爬蜀道。我白天给学生上课,晚上自学,大部分时间都是学英语。我自己给自己规定,每天晚上凌晨两点之前不能上床睡觉。隆冬时节,农村中学没有空调暖气,身上披件军大衣,脚下放个小火钵。实在是困了,就趴在书桌上打个盹。当时学校里也有几个同事在备考,深更半夜,我们相互之间都可以看到窗户的灯光。每天晚上,一定要让他们的灯全部熄了,我才心安理得地躺下睡觉。我就认一个死理,今天多学习了一会,多刷一套题,我就离考研成功近了一步。今天多铺一块砖,明天的路就会更长。
今年报考哪所学校呢,这又让我站在了艰难选择的十字路口。继续考复旦吧,仅有两个指标,感觉太难了。我仔细查了一下当年研究生的招生简章,招收新闻专业研究生的学校全国都没有几所,所有录取名额总和也就十来个。我查到郑州大学招收,名额只有一个。我琢磨着,成绩特别拔尖的去抢名校指标了,成绩一般般的我对付起来估计有点优势,而且郑大只招收一个名额会让不少人望而却步,我就想报考郑大了。但是,心里头还是念念不舍复旦这知名学府。何去何从?我便把复旦与郑大各做了一个纸团,往招生简章上高高抛起,结果只有写着郑大的纸团妥妥地留在折叠了的简章上,那就决定报考郑大吧。我觉得这既切合我的实际情况,又是天意,天意不可违背。
▲笔者研学期间的一些论文,有幸被这些权威刊物采用。
过春节的时候,我只有在大年三十下午吃团年饭才休息了半天。过完春节不久就迎来了1992年的研究生考试,大抵是四月份成绩放榜。天道酬勤,功夫不负有心人,我最担心的英语考了45分,刚好卡在线上,总分是考了340多分,远远超出了300分的抛档线。果不其然我的新闻写作考出了高分,大大地拉抻了总分体量。令人欣喜的是政治科目没有花多少功夫,我也考分比较高。一般考研的都害怕政治科目,我因为教了几年中学政治,这次的确是受益匪浅。就在那一瞬间,先前校长安排我教政治课程的所有憋屈与怨怼都被彻底化解,而且转念为一份感激。记得那天上完课我正在单身宿舍里洗衣服,同届考研的一位同事邀我一起去镇上邮电局,看看考试成绩通知电报单来了没有。一眼看到考试分数,我倏然激动得脑袋发懵。几年孤灯清影幻化成怦然心动的考分,真有点范进中举时的狂放。我立马买了一包香烟,欣喜不已地递给在场所有熟悉与不熟悉的人。
因为我的考分高出第二名比较多,面试便变得毫无悬念。在面试结束时,导师项德生对我说:“中!”这个字太美啦,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也是让我一辈子铭记在心的河南方言。我这是第一来到郑州,当时城市很一般,没有什么高楼大厦,中心商圈二七广场也不大,绿化不太好,而且风沙不小。作为一个南方人来到这里,第一感觉就是城市缺少灵气,还很不卫生。但随着逐步地深入了解,加上利用周末时间我先后参观了黄河风景名胜区,游览了嵩山少林寺,特别是游历与瞻仰了“八朝古都”开封与“十三朝古都”洛阳之后,中原文化的卷帙浩繁与博大精深让我深深震撼。中华民族辉煌灿烂的历史,在九州腹地河南留下了浓墨重彩的锦绣华章。清晰记得郑大新闻系研三的师兄带我去黄河边上参观,他说你走在路上随脚一踢,可能就会踢出几百上千年的文物,你就可以和我们的祖先直接对话!习惯了南方的小桥流水与烟雨蒙蒙,现在有幸生活在这华夏文明的发源地,突然感觉到自己眼界开阔,胸襟豁达,受到历史与文化强大张力的牵引,人生又登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。
新闻系给我安排了一个小教室,一块黑板,两张桌子,老师坐一张我坐一张,老师就给我一个人授课。为主带我的导师项德生教授是郑大新闻系主任,他是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才生,主要研究方向是社会舆论学,研究成果当时在全国具有开创性,处于领跑地位。那时郑大新闻硕士学位的授权还没有批复下来,学新闻的研究生还挂靠在政治系的社科硕士点上。社科类的课程我就和社科点的几个研究生一起上,英语是全校同届50来位硕士研究生上大课。我学习压力最大的还是英语,从来没有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我,对英语口语与听力课程简直就是门外汉。全英文教学的老师又特别喜欢向我提问,几乎听不懂的我站在课堂上只有尴尬无比与羞愧难当。英语考试不及格,硕士学位是拿不到的,我只能是发扬伟大的愚公移山精神天天苦学英语,买了个录音机天天听英语磁带。古人是“吟安一个字,捻断数根须”,我是学一点英语就脱一绺头发,满头青丝日渐稀疏。
▲笔者1994年实习时的湖南日报社大门。(资料图片)
研一的公共课程顺利结束之后,研二主要是攻读专业课程,开始写作论文。背个书包,提壶开水,我在教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。没有伴,没人管,学习全靠自律。青灯黄卷伴更长,花落银釭午夜香。导师很眷顾我,经常安排我去地市州为自考专科生授授课,偶尔也派我去参加一下成人高考的新闻科目出卷,创了一些收入正好补贴生活花销。研三的第一个学期,我回到家乡的湖南日报社实习。我导师有位在人大读书时的同学当时任湖南日报社总编室主任,这样我就在经济新闻口拥有了一位十分优秀的指导老师。老师不吝赐教,悉心教诲,半年的实习生活让我得到了极大磨砺与锤炼,获得了长足进步。研三进入了收获季节,实习期间或者与指导老师一起合作或者自己单独撰稿,总共发表了60多篇新闻稿件,自己还有多篇论文在全国各地省级以上报刊杂志上陆续登载出来,毕业之前一举荣膺了全国新闻院系的“韬奋新苗奖”一等奖。待到我毕业的时候,郑大新闻系硕士点授权已经批复下来,记得当时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的授权还没有获批,当季的两名研究生是来到郑大与我一起进行的毕业论文答辩。有了这沉甸甸的作品与获奖证书,毕业时找工作就显然轻松多了。当时研究生不多,加上新闻专业的研究生尤其稀罕,高校啊媒体啊纷纷伸出橄榄枝,我最终挑选了湖南电视台。湖南台1997年元旦上星,呼号改为了湖南卫视。湖南卫视是一个浩瀚无垠又极富挑战性的平台,直挂云帆济沧海,从此开启了我崭新的人生航程。
艰辛考研路,清苦读研时。踔厉奋发,勇毅前行,你流过的每一滴汗水与付出的每一份辛劳,都将会成为你前行脚下一块又一块坚硬的砖石。今天所铺设的砖,就是你明天的人生路。
责编:李玉梅
来源:湖南日报·新湖南客户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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